作者/邢千里 手法和观念的多样化与复杂化是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特征。现在很多人之所以抱怨看不懂当代艺术,一个主要的困惑就在于人们发现很难对艺术作品进行有效的定义了。不论是绘画、雕塑,还是摄影、行为,都越来越呈现出跨界的趋势。有的作品看似绘画,却又是三维的。有的看似是雕塑或者装置,却更像是一只精密的机械怪物。明明是一个行为艺术,却又被包裹在声光电效果复杂的视频艺术的外衣之下。艺术手法的身份感和独立性被人为地模糊化,已经很难单纯地将某件作品定义为绘画、雕塑或者摄影等等。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或许问题就出在如今最流行的一个词儿——“跨界”上。
所谓“跨界”,主要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形式或者说手段的跨界。二是观念或者说内容的跨界。
顾名思义,手段的跨界是指艺术手段的多元化。绘画、雕塑、影像、装置、行为等等互相利用、综合,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今天更多的人喜欢自称艺术家而不是画家、雕塑家或者摄影家。观念或内容的跨界则是指当代艺术对哲学、文学、宗教、心理学乃至自然科学知识的挪用。虽然这些内容在艺术的发展史上一直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但像当代艺术这样的规模、深度和直接,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难怪有评论家说,当代艺术家们把哲学家、宗教学家和科学家的活儿都干了。如今,你要是不会说
几句禅语,罗列几个西方哲学概念,或者展示一点视频软件和机械构造方面的知识,都不好意思跟人说自己是玩艺术的了。
不仅仅是当代艺术,在今天社会生活的许多层面,“跨界”无疑都是一个时髦的词儿。我这么说当然不完全是贬义。文明的互渗化、信息的碎片化、观念的多元化、欲望的同质化等等,都要求我们要正视“跨界”的必然性和重要性。不理解“跨界”的意义,不懂得“跨界”的规则的人,势必在现实生活中遭遇不同程度的困境。必要的“跨界”,也是当代艺术关照、思考和表现如此复杂的现实世界的重要手段。
同时,“跨界”也在某种程度上彰显出现代人的集体症候,这多少有点像崔健所唱《快让我在雪地里撒点儿野》中的那句“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正像今天的我们,看上去比过去有多得多的影视节目观看,却越来越失去了感动和深思的能力与冲动;每天都有无数的美食可供选择,我们却再也难有以前过年过节时对一盘红烧肉的迫不及待。我们的欲望越来越多、越高,感受和感知的能力与冲动却在衰减。从另一个层面来说,当代艺术的“跨界”,或许正是面对当代人麻痹神经时的无奈选择。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种“跨界”将注定是一条看似绚烂的不归路,因为伴随着“跨界”手段和程度深入的,必将是现代人愈发钝化的感受力和创造力。
视频类作品作为时下越来越流行的艺术形式之一,便具有典型的“跨界”特征。它集视觉、听觉、行为、摄影、装置等诸多手法于一身。在以往的展览中,视频作品在数量上往往是点缀,如今却愈发有逐渐变成主角儿的势头。越来越多的当代艺术展热衷于此,观众置身其中,感觉自己似乎在不停地穿梭于一个个嘈杂、迷幻的录像厅之间。沉默、重复和顿悟式的表演模式,配以单调、压抑的音效,甚至刻意营造近乎梦呓和巫术的氛围,早已成为多数视频作品的通用组合。
毋庸讳言,有些当代艺术作品的确适合这种方式,也有大量作品不过是故弄玄虚,以掩饰内容和主题的空洞罢了。无论如何,“跨界”已成为当代艺术的主要表现手段,李逵和李鬼都使得得心应手。“跨界”所营造的语义的复杂化、多义化和视觉上的精致化、神秘化又容易让作品天然地拥有冥想气质和深邃等色彩,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大批当代艺术家都十分热衷“跨界”的原因。
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然。
作为传统的艺术形式,绘画、雕塑和摄影在这样一个“跨界”的、观念的、科技手段大显身手的当代艺术语境中显然是有些吃亏的,显得过于安静甚至寒酸了。但事实证明,“架上艺术”在当地艺术语境中从来也没有丧失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相反,在日益喧嚣、晦涩的“跨界”艺术的波涛之下,一些坚持所谓传统艺术形式的艺术家的作品愈发显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具有强烈的“当代性”。
人们对于看展的传统心理期待,更多的是获得审美的熏陶和精神的体悟,是一个心灵平复和净化的过程。如今,走出某些当代艺术展厅,多数观众会感觉自己是从一个个巫师和机械狂人的实验室里解放出来,从一阵阵咕哝不清的魔咒和呓语中安静下来,回到现实才得以平复心情。那些令人眼花缭乱、语义晦涩的视听效果或许试图以哲学、宗教或文学的名义对话灵魂,但却往往让更多的观众在繁冗和晦涩的臆造场域中无所适从。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当代”与否,最重要的不是形式。当“跨界”成为流行,就需要警惕因为过分迷恋或者投机造成的“为赋新诗强说愁”式的艺术杂耍。我们既要正视“跨界”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也要充分看清和尊重各种传统艺术门类的独立价值及其当代意义。
毕竟,“跨界”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来源/美术报